中七 關鑰寧

   夜半的天空黑沉下來，但卻不是單純的黑，黑中夾雜著深藍和灰。城市的光害十分嚴重，只有零散的幾顆星星，在灰濛濛的夜幕中擅抖著，映襯出天空的空曠寂靜。反而是地面上的路燈還亮著，變成整齊排列的光點，照亮了空蕩蕩的街，像是一幅靜止的畫，沒有一點聲音。城市裡空間狹小，兩棟大廈間互相依偎著，度過寂靜寒冷的夜。我從窗戶看出去，能清楚看見對面大樓的面貌。現在已經是三、四點，大樓漆黑一片，剩下一個孤獨的窗戶，透出了微弱的光，其中一個坐在窗邊的女孩仍未入眠，她正專注地打著電腦，看著看著，依稀能聽到聲音，是她手指觸碰鍵盤的聲音，快速的噠噠聲不斷。

   在窗戶旁的牆壁外有幾條水管，每隔幾秒便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那是水從高處急墮的聲音沿著筆直的水管落到地面。水聲雖然間歇不斷，但聲量卻忽大忽小的，忽遠忽近。從窗戶飄進了風，輕緩的帶領著空氣的流動，好好像小偷踮腳而行，輕得讓人難以察覺。只有窗簾輕微的擺動，才能發現其存在。風的低調緩行，被水聲全蓋過，尤其是隔壁廁所傳來的滴水聲。因為浴缸的水龍頭壞了，一直漏出紅豆般大小的水珠，水滴落入下面用作盛水的膠盤中，奏出清脆又富有節奏感的樂章，滴——啪——聲音不絕，縈繞在屋子內的每個角落。

   在這間房子裡，主人都沉睡著，主人房的厚實房門隔絕了一切。門外的客廳內，放置著一套灰藍色的沙發、一組白色的餐桌和四張椅子，在沙發不遠處是電視機，他靜待在屬於自己的角落，難以想像日常吵鬧的他，竟會在晚間這樣安靜。他的頭上有一口圓鐘，秒針移動的每一下，都發出滴答聲，不知道是為誰報時。而廚房的燈關著，一片幽暗的，看不清內裡的佈置格局。這不過是一間三房一廳的房子，常被嫌棄的狹窄空間，卻讓寂寞和寧靜無限放大，被其所佔據、吞噬了。

   看似永遠的寧靜，在下一刻卻被破壞，從大門外的走廊傳來了聲音，應是剛乘升降機到來的歸人，沒有伴隨著達達的馬蹄聲，而是皮鞋行走的低沉聲音，孤單的皮鞋走了八步，終於腳步聲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雜亂細碎的聲響，然後是一連串熟識的金屬聲音。是金屬摩擦的吱吱聲，冰冷清脆的咯聲後，隔壁大門被打開，直到門被關起，才隔絕了皮鞋的走路聲音，啪——大門終於被關起。隔壁的窗戶透著光，那是廁所的位置，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但從投射在磨砂玻璃的剪影中，可以看見他彎腰的動作，他應該正在梳洗，準備要就寢，約幾分鐘後，影子消失了，而燈光也熄滅了，隔壁屋子也融入黑夜中，大樓又再回歸到寂靜的懷抱裡。

   酣睡的人仍在夢中，街上仍是空蕩蕩的，渺無人凐的，只有傲然聳立的士兵。一排排整齊列隊的街燈，熏黃的燈光仍亮著，獨自守護著每個甜夢，更伴隨著那些夜歸人，在不眠的夜裡烙下了印痕，照耀了夜空，更為孤寂的夜添上幾分綺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