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六 鄭旭珮

        「你曾說過願一輩子淡飯粗茶，只若我在身邊；後來我聽聞你痴戀榮華，妻妾成群。」我在這充斥著我們昔日回憶的秦淮河邊漫步著，一個又一個只專屬我們的片段，驀然襲上心頭。我還記得，昔日你打水，我做飯；我洗衣，你幫忙。日子雖然不富足，但我倆卻好不快活，我們曾承諾：「一生一世一雙人，生生世世長相依。」可惜‥‥‥只可惜一切也俱往欸，自你出城後，前塵也因而散盡。
當年我們繞過紅線千匝，可惜一念之間，我也要為人作嫁。當年你我仍是青澀的少年，單純的以為會有至死不渝的愛情‥‥‥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並非天涯海角，而是曾經熟悉的人變成紅塵過客，陌路涼人。我在停泊了一艘小舟前駐足，瞥見河上倒影著一個穿著一襲紅裝的女子。我乘上那艘小舟，拿出玉簫，吹起那首古老的曲子‥‥‥當年秦淮河上，我倆共引歌長；後來曲終人散，事過境遷。這一首曲子冷冷清清的，卻使人斷腸。
還記得當年那個夜夜不寤，只為一個虛寒的女子趕製毛裘的小伙子；掂念著那個不怕艱辛，每月都深入林中，採摘那些能止我痛楚的草藥的熱情小伙子。這十年來，我痴情地等待那個答應我「待我名成利就，許我一世幸福」的你。可惜痴情太過，也成了痴傻。我以為你還是我熟悉的那個你，也以為你會履行承諾。
「英秀回來了﹗英秀乘著華美轎子回來了﹗」村民興奮地叫喊著。「你回來了﹗我終於等到了﹗」我拿著那支你贈我的玉蕭匆忙出門迎接，可映入眼簾，不止有那讓我牽腸掛肚十年已久的臉，更有一張使六宮粉黛無顏色，回眸一笑足已令百媚生的臉‥‥‥你摟著那美人兒朝我這走來，我握緊手中的玉蕭，咬了咬唇瓣後，露出一張虛偽的笑臉，因為我以為你會迎上來。佛說：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換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看來我倆前生修行不夠，使我們無法修得共枕眠的機會。你走過了，卻沒為我駐足。
「姑娘，今天可是你大喜之日，何解露出一張使人心痛的臉，吹著這首滄涼的曲子呢？」船家的聲音，把我從回憶中喚醒過來。眼前不再是我倆曾涉足的地方，綠水繞青山，偶有幾聲鳥鳴划破穹蒼。「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我輕歎一聲，便把玉蕭投入河中。從此忘字心中繞，前塵盡勾銷。
少頃，小舟泊岸，岸邊早已停著一頂大紅花轎。轎子與我那襲紅衣互相輝映著，彷彿要炙傷天涯似的。登上轎子後，外面響起那雖吵鬧卻喜慶的曲子。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奈何我心匪石，不可轉也。奈何我心匪席，不可捲也。熟悉的人，終究也敵不過時間的改造。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把光陰剪成煙火，一轉眼，便看盡一樹繁花，終使你成為熟悉的過客。若只如初見，何事悲風秋畫扇？前塵散盡，來生尚遠，願君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