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A 譚婉瑩

望著電視中一遍遍地報道著這次九寨溝地震的最新情況，媽媽的電話耳筒不斷漏出那句「對不起。」少頃，媽媽掛斷電話，輕輕地走到電視機前，關掉電視機。一瞬間，耳根清淨。媽媽望著坐在沙發上因地震取消了行程而悶悶不樂的我，眼眸透著如同深海般的平靜，微微啟唇道：「雖然旅行社說由於自然災害而取消了行程，但是我們可以改去其他地方，你想去哪裡？」我的媽媽是一名記者，對於人的情緒總是有著強烈而敏銳的感知力。她覺得此時心亂如麻的我需要冷靜一下，所以沒等我回答，她就徑直地走進了臥室。

接下來的幾天，我都抵觸從電視上或其他途徑得知地震的最新情況，不得不承認，行程恰好在意外發生之後讓內心存在著一絲令人不齒僥倖的我，對地震對生命的影響產生了思考。雖然內心對於突如其來的天災的驚恐在平息了幾天後幾乎消磨殆盡，但我知道，地震背後令人動容的永不是發生的不可控性及威懾力，而是對震後餘生的思考，倖存的人們究竟是如何背負著逝去的一切開展往後的生活。

踏上前往九年前發生過太多生離死別的汶川之旅。媽媽和我再三思慮下，決定去尋找內心那個疑問的答案，同時，媽媽也想去看看當初她當義工時的那個滿目瘡痍的小山村，現在到底又是怎樣一番風景。

一路上媽媽都在給我講述九年前義工生涯的點滴，其中讓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媽媽用她那閃著淚光但依舊平靜得猶如一片大海的眼眸望著我說：「當時你只有八歲，每天跟我通電話的時候的那種擔憂中又透著自豪的語氣，至今都讓我感恩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我突然百感交集，因為，我無法想象媽媽獨自在那時面對著這麼多生離死別的時候內心該是多麼地沉重，媽媽很感恩生活中有我，我們還在一起，我同時也感恩有一個心懷祖國和心念女兒的媽媽。

經過了大半天的旅程，我和媽媽來到了媽媽支教過的希望小學。小學的外觀很新，不同於媽媽之前待的板間房。孩子們大多曬得黝黑，大多數的孩子都已經忘記了這位只支教過兩個多月的「臨時」老師，只有校長和一些主任仍然對於這些在後頭支援的「無名英雄」記憶猶新。到達小學的當晚，校長十分客氣地設宴款待了我們以及其他當時來支教的老師，小小的宴會上大家都歡樂地寒暄問候對方這九年來發生的種種，還有幾位是一直保持著聯繫，已成為媽媽的好友的阿姨，她們一看到我就熱情地和我聊起天來。氣氛好一片融洽。歡聚到了尾聲，那三位阿姨仍樂在其中，一時關心我的學習，一時又問我的身高，就連我的眼鏡度數是多少都關心了一遍，她們看著我的眼光透著一股欣慰，但眨眼間又不經意透出一絲心酸。

回到小學校長給我們安排的那小賓館裡。洗漱過後，媽媽就提醒我明早六點鐘要起床過去小學幫忙分發早餐給同學們，讓我趕緊睡覺。可躺在床上，一閉上雙眼，腦海裡便閃過剛剛那讓人不易察覺的失落和極力壓抑的情緒，讓即使已頗疲憊的我依舊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我擔心因此打擾了媽媽休息，便打算躡手躡腳地躲到陽台裡。正當我輕輕掀起被子，腳尖剛著地，背後便傳來一聲「啪噠」，滿室光亮撲面而來，接著媽媽溫柔地詢問道：「認床了？」我悻悻地點點頭，而又迅速地搖了搖頭。唉，夜晚總是讓人把自己最矯揉造作的一面顯露出來，我不得不承認，此刻的我是個自私的小鬼，只想解開心中的疑惑。

媽媽聽完我顛三倒四的描述之後，並沒有如我所料地說一些類似於「你看錯了」的話來寬慰我，她只是頓了頓，正當我抬起頭來對上她那因微黃的燈光映照下泛著微微波浪的眼眸，一句話讓彼此的眼波都泛起了波瀾：「因為她們的女兒年紀和你一樣大，但同時均停留在了二零零八年五月十二日。」一句平淡的描述，卻讓兩人不禁鼻子一酸，我忍不住喃喃道：「媽媽……」在那一刻，我似乎體會到媽媽感恩生命之剛強，感歎人生之無常的心情，幸好，震後的餘生，媽媽和我，仍在一起。

為期二周的希望之旅，一眨眼就過去了。短短半個月，我已經和這一群有著黑得烏亮的眼睛，笑起來沁人心脾的小朋友打成一片，每天能夠六點鐘起床全是因為有他們純淨的笑臉作為動力。吃過中午飯後，一眾志願者派發著一點心意給這些可愛的小朋友，當一個大約十歲的小男孩接過我的禮物後，短短的手指勾勒出小心心，對著我說：「姐姐，這是你的小心心，我現在收好了，我現在也把我的小心心給你，你也要保管好噢！」我被這暖萌的小不點弄得心裡一股暖意，或許是因為他的心真的注入了我心中吧！

那三位阿姨也有來送別，這一次她們並不像初見時那樣和我不停地閒話家常，只是輕輕地握住我的手，微笑著說：「九年了，都長這麼大了，要好好活著啊！」一瞬間，內心壓抑著的沉重溢滿眼眶，不禁顫抖著發出聲音：「你們也要好好活著。」我們就這樣手疊著手，微笑著互望。彼此的雙眸透著太多太多，有對生命的敬畏與不捨，同時更多的，是對未來的信心和堅忍。

不需刻意地提起地震帶給我們的一切，因為從未忘記。在這個旅程中，我才明白，有些人看起來面帶歡悅的笑容，並不是他們已忘卻災難，只是他們敢於擁抱現實，善於遺忘不幸，留住美好回憶。

千萬個人，千萬個餘震的故事，我們在感歎命運多舛的同時，其實，更應該感恩人性的堅韌。

劫後餘生，請帶著對於生命的感恩及珍惜之情重新出發吧！